心理影视分析 |《漫长的季节》：漫长的丧失与自恋的破碎

朱敏杰：很高兴今天晚上见到大家，我叫朱敏杰，是趣玩心理的主创和创始人，也是一个个人职业的精神取向方面的咨询师。我们趣玩心理一直有一个心理影视分析的沙龙，我们经常会从精神分析的视角去看一些经典的影视作品和这些作品背后所包含的深意。我们这次来谈的是《漫长的季节》，可能会涉及到一些剧透，所以没有看过或没有看完的小伙伴可能会有一些疑惑的部分。

看完作品的小伙伴可能会感觉到希望，可能会感觉到沉重、压抑和悲伤。与那种让人热血沸腾的影视作品不同，《漫长的季节》是一部在看完之后会慢慢去回味的作品。因为本质上来说，《漫长的季节》就是一个慢慢走出丧失的过程。

这个作品有三条时间线，第一条是一九九七年，第二条是一九九八年，第三条是二零一六年。九七和九八年可以合成一条时间线，就叫老时间线；二零一六年是新时间线。

东北漫长衰败背景之下的一场凶杀案

主人公是范伟饰演的王响，我们以前对范伟印象是在各种小品相声中的角色，都是搞笑角色，但这次他出演的是一个如此有人格魅力、如此层次分明的一个角色。而且王响在老时间线和新时间线中都有出现，我相信大家如果看过这部作品，在这个地方都会有一个非常鲜明的感觉在里面。

老时间线中的王响身上有一个最大的特质——虚妄。在精神分析的语境中，这种虚妄是一种稳定的、自恋的特质。它就像是一个气球在天上飘，有一种不着地的感觉，虽然表面上很有冲劲，但实际上它是不着地的。那么新时间线的王响则完全不同，他非常的坚定，而且自己组建老年侦探团，并且他们取得了一些成果，所以他在这个地方是有点像一个父亲的角色。但是王响在老时间线中是一个很虚妄的形象，看起来好像很有冲劲、很积极，但这种冲劲和积极是假的。实际上他的内心是很慌乱的，他为了维持自己表面上的形象，他需要让自己变得很积极。所以他会一直把“化钢的第一锹土是我爸铲的”这种话挂在嘴边，好像他自己就特别的根正苗红，特别的厉害。但是实际上在那个年代，化钢是谁建的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整个化钢都要没了。

但是这不能说王响一点都有没有这种他所认同的东西已经深深落后于时代的感觉，但是他不愿意承认这个真相，因为承认对他来说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这种不愿意面对真相的妄想，然后就出现了一个反向形成的反应。

他变得非常夸大自恋，这是一种弥散性的自恋，然后随着剧情的推进，在发生了一些故事之后，这种弥散性的自恋部分被戳破了，所以他就进入到了一种漫长的抑郁感当中。我想这也是大家在看完整个作品之后心里会出现那种意犹未尽的感觉的原因。

在旧时间线当中前后有一个对照：凶杀案刚开始的时候，王响去帮忙做一些事情，然后被吓吐了，之后被送去了医院。后来厂长就去慰问员工，还跟王响拍了合照，之后还登上了报纸。王响觉得这件事情非常光荣，就把报纸上的合照剪下来，装裱好，挂在了电视机后面最中央的位置。然后旧时间线结束的时候，王响把他儿子的遗照换了上去。

这当中其实有一个非常深的隐喻：与厂长的合照是毫无价值意义的东西，因为王响在帮忙的时候直接被吓吐了，这个合照只是为了宣传形象。但是他儿子死了，这才是真正和他相关的现实。因为那个年代的电视机是很珍贵的东西，所以大家一般都会把重要的东西放在电视机背后最中央的位置。王响把虚妄换成了真相。

所以《漫长的季节》表面上是一个悬影片，但是你仔细去理一理的话，就会发现这个悬疑片其实也没有那么悬疑，不会花太多的精力，并且老年侦探团发挥的作用也是有限的。所以与其说它是一个悬疑片，倒不如说它是通过一个小小的悬疑案来映射整个东北工业在经济改革的动荡之中的跌落。王阳的死只是在这个整体的大动荡中的一个小插曲。所以大家在看这个影片的时候，如果你只是狭隘地去看这样一个凶杀案本身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如果从另一个视角去看，它其实真正在讲的是整个东北的跌落。

王阳为什么会死？

朱敏杰：王阳本质上是死于对家族的叛逆。在那个年代，正经的家庭是不会让孩子去娱乐城打工的，而且某个层面上来说，在这个社会边缘的地方，很容易就会出一些事情。这就像一个女孩子去公司或者银行中工作，与去那些涉及黄赌毒的行业中工作相比，肯定是后者更容易出事，风险更高。所以这个地方就与他根正苗红的父亲——王响，形成一个鲜明的反差。这个地方就是一个典型的叛逆。

但是叛逆本身不是问题，叛逆其实很正常的。按照精神分析的视角，如果我们要成长，我们就必须要在心里面“杀死”我们的父亲和母亲，这样我们才能在心里产生一个分离的感觉，然后才能成长为一个大人。所以在心里“弑父”和“弑母”是没有问题的。所以王阳的问题在于他想走出，但是没有真正走出的能力。假如让真正地走出，他就需要好好读书，然后考到外地，考到北京去。

这个地方也有一个对比，在新时间线里，王响又领养了一个小孩，叫王北。王北就是往北京去了，因为王响在新时间线（2016年）里面已经成长为了一个真正的父亲，所以他的小孩是拥有那个走出去的力气的。所以王北最后能够考到北京去。而在旧时间线里面，王阳和沈墨约会的时候，跟沈墨说“我的梦想就是要去北京”。这都是一脉相承的。在某个层面上，王北其实继承了他这个部分，他的弟弟终于去到北京。但这个代价是很大的，死了两个人，一个是王阳，一个王阳的母亲，然后他们家才能出一个有真正能力去北京的小孩。这说明打破这个困境其实是非常血淋淋的。

所以王阳如果要在规则层面上真正地“离家出走”，正确的途径应该是考大学，考到北京去，或者别的城市。但因为他没有办法做到，所以他只能做到形式上的叛逆，指的就是去娱乐城打工。因为在九七九八年的东北，工人是有至高无上的地位的，尤其王响还是工头，这在当时绝对是民众当中的意见领袖，虽然收入可能不高，但是实际上他在民众中的地位是比较高的，在这种情况下，当地人都是认识他的，所以王阳是没有办法“离家出走”的。他只能做一个表面的“离家出走”。王响是根正苗红，所以王阳就要去干那些下三滥、下九流的行业，就去了娱乐城打工。

那么这个地方同时也能够解释，为什么王阳会被沈墨所吸引。因为沈墨身上有一个他可以建立的地方。王阳写的诗里面说他想成为一个流浪的诗人，但是这本质上来说，王阳是个妈宝。表面上他想要做一个流浪的事，但实际上他有叛逆的胆量，但没叛逆的能力。而沈墨才是真正“离家出走”的人，这也正是王阳被沈墨所吸引的原因，因为沈墨身上有一种王阳非常想要的、非常浓烈的，却渴望而不可及的特质。

包括后来王阳的死因。沈墨对王阳说“你跟我一起走，你不是一直要看看外面的世界吗？”但是王阳在这个时候怂了，他想要去自首。毫无疑问的，王阳是喜欢沈墨的，他愿意给沈墨很多的陪伴，愿意去死。但是在跟沈墨在一起的过程中，他更像沈墨的母亲，缺少一个男性的担当。假如王洋真正可以成为一个男人，沈墨身上是不会发生港商骚扰的事情的。而这种情况的出现是因为王阳的父亲不但不是个男人，还假装自己是个男人，但他实际上不是个男人。假如王响自己承认自己不是个男人，倒也没有问题了。但关键最大的问题是，王响不是个男人，但还要打肿脸充胖子，跟别人自己就是一个最厉害的男人，这才是个问题。所以王阳身上跟王想一样，都有一个很虚妄的感觉。所以王阳在沈墨面前也是一样的，他假装自己是个男人，愿意为了沈墨付出一切，但王阳却没有办法保护她。沈墨被港商性侵的时候，王阳什么都做不了。沈墨想要王阳跟她走的时候，他也下不了决心。虚妄的面具之下，是一种外强中干感觉。这样的女人不是谁都能碰的，他明明没有到这个水平，就一定要碰这样的女人，最后的结果就是把自己拖下水了。

这个地方，就是王阳误认为沈墨很强大，他认为沈墨可以离家出走，但他不行。但实际上沈墨也是病得很重的，她也被逼到那个份上的。甚至在新时间线中，沈墨其实已经变成了一个杀人如麻的人了，她已经发展出了一种非常强的反社会的人格特质。这种反社会人格本质上这也是对她内心的一种保护和防御，她需要通过杀死那些伤害自己的人来进行防御，这其实是一个硬性的反应，说明这个人的内心也是很脆弱的。

这个对应在我们现实生活当中，有的时候你会看到一些独狼，就是看起来好像工作能力很强，好像也不是很需要关系的人，你羡慕这样的人。本质上来说就跟王阳被沈墨所吸引是一样的。你很容易在这个地方有一个误认，你误认为那个独狼是强大的，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其实他比谁都孤独，他比谁都脆弱。

假如你被这样的人吸引，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其实挺危险的，这样的感情会经历很多的挫折和磨难。可能有人说大部分的父亲不都是这样的吗？如果父亲是这样，养的是一个女儿，问题还不是很大。但如果养的是一个儿子，你会发现这个小孩就会变成一个妈宝。所以现在社会上放眼望去，有很多妈宝，因为我们这个社会上非常缺少真正的父亲。

沈墨为什么喜欢王阳？

朱敏杰：吸引沈墨的是王阳身上一种母性的感觉，我前面说过了，王阳和沈墨在一起的时候，更像一个母亲。虽然王阳有一个不是男人的父亲，但是王洋还有一个疼爱他甚至是溺爱他的母亲，所以王阳身上是有很重的母性的感觉的。但是只有母性是没有用的，王阳保护不了他的女人。

这个地方我们需要注意的是，我们很多人在看沈墨的故事的时候，很容易过度的被剧情聚焦于她被养父性侵。但是，沈墨最后一个要杀的人是她的养母，而且她在去见养母的时候，其实是有一段对白的，那一段对白其实讲得非常的清晰。“我养父对我做这些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你以为你什么都没做吗？”“你的纵容对我来说就是一种罪过。”沈墨的这段叙述，其实非常符合在我们心理治疗当中呈现的一个家暴虐待家庭的结构。这里的虐待指的是广义的虐待，既包含言语虐待、肉体虐待，还包括性虐待。

沈墨的成长环境就是长期被她的养父性虐待了。而她的养母在那个时候是旁观的，这是在这种虐待家庭中除了明显的伤害之外的另一种隐藏的伤害，甚至是更大的伤害。这个地方的伤害是被忽视的。讲得更深层次一点，在临床的个案当中甚至还会出现一个情况，旁观者为什么是旁观者？第一个原因是怕惹祸上身；第二个原因是对沈墨的嫉妒。她是通过把沈墨作为一个礼物献上去，以此来讨好自己的丈夫，让自己的丈夫可以满意，让他觉得自己是有价值的。他内在是有这样的一个心理机制的。这才是真正人性的阴暗面。在一些我们长期对于那些虐待家庭的研究当中，虐待家庭中都包含这个部分的旁观者，他往往也是一个供奉者，他把被虐待的小孩双手奉上，以此来证明自己对那个施暴者是有价值的，这就是一个帮凶的位置。所以为什么养母更可恨，相当于沈墨从小是被养母这样去剥削她、利用她的。在沈墨的心目中，她的妈妈要么是一个抛无情的抛弃者，要么就是一个剥削虐待她的人的形象。所以当这样一个无父无母的人真地看到一个对她好的人的时候，她就会义无反顾地扑上去。哪怕沈墨心里面有个地方是知道她跟王阳是不合适的，因为那个就是她从小一直想要，但是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归属感，是王阳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母性的光辉。

在看待原生家庭关系当中，我们其实是要从两个维度去看的，第一个是儿童视角，另一个是成人视角。这两个视角都是对的，并且这两个视角都是很重要的。假如你真正要能够走出原生家庭的创伤，跟原生家庭和解，这两个视角你都是要有的。但是我们很多人，尤其很多中国人，他很困难的一个地方是，他很难回到那个小孩的位置去恨他的父母，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可能稍微谈到一些对父母的恨的时候，自己马上就移开了。这不叫和解，这是逃避。

真正的和解是有的，在《漫长的季节》当中的新时间线里面，当王响再次碰到邢建春（邢三保卫科科长），邢建春看他挂着尿袋很可怜，看他也受了很多的苦。然后邢建春想了一下，还是愿意帮王响。在那一刻，他们是真正的和解了。

沈墨为什么最终变成了一个无情的杀人犯？

朱敏杰：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万恶源于匮乏。从心理学视角看，所有的恶性暴力犯罪本质都是源于内心的匮乏。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反之亦然。沈墨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又可恨又可怜。

当然这不是说我们一定要去同情那些罪犯。首先第一点，罪犯一定是很可怜的，尤其是那些变态杀人狂，越恐怖的罪犯，其实是越可怜的，他的创伤是越重的。这个是从一个心理学的偏二元的视角去看的。如果从一个三元社会管理的视角来看，对于这样的人，你可以在情感层面上同情他，但是你在法律上一定是要重拳出击的。因为假如你在社会规则层面上很同情这样的人，那么这个社会是会乱掉的。所以在这个地方一定是要分清楚，所有的罪犯都有心理问题，但是这不是他可以免除死刑的原因。

沈墨为什么要去娱乐城打工？

朱敏杰：沈墨为什么不做家教，而去娱乐城打工。这不是因为反叛而产生的行为，这是因为娱乐城是社会边缘群体聚集的地方，而沈墨对那个地方是很熟悉的，因为沈墨也是社会边缘群体。

关于这个部分，我们之前的家庭教育指导师高级班有讲另一部电影《少年的你》，跟这部影视剧有联系。电影中周冬雨饰演的陈念被校园霸凌，但是她没有办法让警察去替她解决这个问题，所以她选择了让一个小混混来保护她，就是易烊千玺饰演的小北。关于这个地方，我们在谈论电影的时候，我们认为因为陈念是一个社会边缘群体，处在这个位置的人是没有能力去报警的，她本人就会觉得规则离她是很远的，她没有办法运用规则去做事情。

沈墨也是如此，她无父无母，没有人替她做主，就不得不走到社会边缘群体的位置，所以最适合她的地方就是社会边缘群体的场所。这个点与王阳是很不一样的，王阳是为了背叛父母，自己主动走到了边缘群体的位置。这两者之间是有本质区别的。与之相对应的还有第三个角色，是李巧云。

李巧云在整个故事里是有很多细节的，在很多重要情节中，她都推动了剧情。李巧云的家庭是很困难的，她的老公残疾，家里有好几个孩子，还有一个白血病的儿子。而且在那个年代，整个东北即将跌落，整个东北工业区被逼到了社会边缘群体的位置，所以李巧云身上是背负着整个家庭和社会的沉重感的。当时的东北真的出现了很多很沉重的事情，而这个事情其实也在《漫长的季节》被点到的，其中有一个画面是李巧云的老公骑着电动的三轮车接她从娱乐城下班，然后天上飘着雪，李巧云觉得，一切都会好的。这里就是反映了在当时的东北，因为家里入不敷出，家里有很多男人骑着电瓶车或者自行车送自己的妻子去做三陪女去卖淫。这个地方其实是很沉重的，虽然这个地方在《漫长的季节》当中被点到了，但是没详细说，我觉得可能是因为太沉重了，所以没有说的那么清晰，略微描写就带过了。

桦钢为何会倒下？

朱敏杰：在影片一开始就提到桦钢不行了，因为港商失踪，就没有人继续投钱了。我们通过后来的剧情知道，港商其实不是卷款跑路了，港商其实是被沈墨干掉了。但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假如一个在当地经济命脉中的一个至关重要的工厂公司的生死，仅仅是因为某一个乱来的人，整个经济支柱就倒掉了，那么是不是说明这个经济支柱本身就有问题？假如有一天你发现你的生死掌握在一个脑子很不清楚的人或者混乱的人手里，你要知道可能是自己本身就有问题了。所以这个是要反思的。所以化钢的命运被掌握在港商手里，本身就是桦钢根基不稳的表现。

这个地方我会联想到《水浒传》，《水浒传》里面有很多情节，比如鲁提辖拳打镇关西，再比如林冲的故事，鲁智深上山落草为寇的故事。如果单一地把这些故事拎出来看，就像单一地把这场凶杀案拎出来看也会感觉这个故事很有意思的，但是这看不到故事的精髓。王阳和沈墨涉及的这场凶杀案，从来不只是一场凶杀案，它是整个社会背景的缩影。所以《水浒传》也是一样的，鲁提辖拳打镇关西，还有高衙内霸凌林娘子。这个社会之所以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本身就是这个时代的问题。所以这个地方我也会想到地缘政治当中非常会强调一句话，“大国本质上都不是被强敌击败的，强敌往往只是导火索”。一个大国如果被击败，往往都是从内部被击败的，它的内部可能本身就存在了很多问题。那么往小了说，王阳去娱乐城打工，本身也代表了王家这个家庭动力系统的内部濒临崩解，然后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的。假如王响会对这个部分有所反思，做一些改变，那么也许他们家还是有救的。但是在老时间线中的王响对于他老婆的焦虑和儿子身上发生的事情毫无觉察，他太回避了，他总是活在虚妄的幻想中，不去想以后他们家的出路，还陶醉在跟厂长的合影里。所以最后结果就是他老婆的心脏病死了，他儿子也死了，献祭了两条人命才破碎了自己的厚脸皮和自恋，然后有了真正的一段成长。所以2016年的王响和1997年的王响是完全不一样的，2016年的王响是一个很靠的住、很踏实的一个人，他开始承担一个男人的感觉了。

龚彪为什么会死？

朱敏杰：新时间线当中有一个跟王响形成鲜明反差的角色——龚彪。龚彪在老时间线中是没有什么太大作用的，而在新时间线中，龚彪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作用，就是为了和王响形成鲜明的对比。2016年的龚彪其实与97年、98年的王响是一样的，所以这个地方就形成了一下鲜明的反差，龚彪是没有长大的王响，而王响是长大的王响（97年）。

龚彪会干各种不靠谱的事情。龚彪本来跟他的姐夫一起开车，但他转头又想买一辆自己的车，后来发现他买的车是被在水里泡过的，后面还发现被别人套牌了，还撞了人。所以他一上来就给人一个非常不靠谱的形象。后面他还想通过养鸽子发财。当然龚彪其实经历这一切之后，他是有成长的，他试图离开原来的那个地方，所以他选择跟他老婆离婚了。在离开他老婆的那一刻，其实他就有一点想要成长、想要进步的欲望的，想要离开那个梦。

关于这个梦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细节，龚彪在旧时间线当中追他老婆的时候，当中有好几次跟她提到弗洛伊德。弗洛伊德是我们精神分析的鼻祖，所以龚彪是一个研究梦的人。包括在旧时间线当中，王响拉着龚彪一起去抓杀人犯，然后龚彪还拿了一本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垫在胸口，怕万一自己被刀子叉中。我觉得这其实也是一个隐喻，隐喻龚彪是一个活在梦里的人，他不愿意接受现实。最后他决定离婚，也是看到了自己其实一直都活在梦里，在那个地方，他的自恋慢慢开始破碎了。还有一个隐喻是他把鸽子放走了，代表他想回到现实中，不要再回到虚无缥缈的梦里。而当他稍微可以放下一些自恋之后，最后就迎来了一个收尾的仪式。那个收尾的仪式是非常著名的桥段，马警官、王响和龚彪一起去唱了卡拉OK。在唱完的第二天龚彪去给他们买早饭，那个时候他听卖彩票的声音，龚彪本来底子就差，经不起世界的诱惑，所以他就买了彩票。然后在中奖之后，他马上又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在那一刻他是被过去拉回去了，他很努力的想要前进，前进了一点点就又被拉回去了。这次拉回去他就没有机会了，他彻底的死了。

这个结局可以说很残酷，我觉得导演和编剧其实呈现了两个部分。第一，人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是很难、是很残酷的，王响会有这样的成长，是因为王响身边死了两个人。

在这个地方我们也说说精神分析，因为要改变是很难的，所以短时间的精神分析是做不到的，必须要长时间的精神分析，也不要觉得精神分析又贵、时间又长、又花时间和精力，改命没有轻轻松松的。精神分析不一定真的能改命，但精神分析只是一个途径。在做一些个案的时候，我也确实在观察，然后我就发现但一个人真正要有一些改变的时候，他身边就会跳出一个人去妨碍他。比如他要下定决心离开他爸妈了，然后他妈妈突然生病了，他很愧疚，就又要照顾他爸妈了。所以有的时候，当他自己想做一个改变的时候，马上就会出一些事情把他给拉回来，这个在我们临床中是非常多见的。

为什么这么巧？从系统的角度上来说，其实是这个系统当中有很多人不希望你去改变，他需要你继续待在这个位置上。因为假如你改变了，你想离开那个位置，就意味着原本在你的位置上应该承接的沉重感，需要别人来替你承接了。他们不愿意承担他们本来该承担的东西，所以他们要把你死死地摁回那个地方。这个地方其实也是很血淋淋、很残酷的。

第二，如果不改变，你的结局就是死路一条。龚彪就是那个被困在过去的人，所以他死了。

辛爽为什么能够做一个很厉害的导演？

朱敏杰：我本来对这个导演不是很了解，后来我去查了一下，之前还有另外的一部作品《隐秘的角落》也是他导演的，关于这个作品我们趣玩心理之前也做过分析。我们在讲《隐秘的角落》的时候，主要在讲的是作者紫金陈，而《漫长的季节》的剧本是原创剧本，不是小说改编的，所以我会觉得辛爽真的是我们当代一个非常具有里程碑式的电视剧导演，也期待他接下来可以出更多有意思的作品。

虽然他是以龚彪做梦为由，好几次提到弗洛伊德的部分，所以我在想辛爽自己是不是对精神分析也是有研究的，他的很多作品中的人物形象都是很有深度、很立体的，甚至我在想辛爽是不是自己有接受过精神分析？因为当一个人有精神分析的体验之后，他看很多事情是会有很立体的感觉的。包括像我今天和大家讲这个电视剧，因为我是一个精神分析的从业者，所以相比于外面的影评，我相信大家听这个肯定会更有感觉一些，因为你会觉得我讲的东西是很立体的，有一些地方也是比较深的。所以我会觉得增强自己的意识化，其实是一件蛮重要的事情。

作者：趣玩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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