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梦正在向你揭示什么样的早期创伤？｜理解情结、象征和梦

荣格把情结的结构描述成，由创痛时刻的相关意象和冰冻记忆所组成。它们埋藏在无意识中，而且不是自我能够轻易挖掘出来的。这些是受压抑的记忆。

 

——Murray Stein《荣格心灵地图》

 

 

情结：通过象征表达

 

一位女士描绘了一直缠绕彩色气球的鳄鱼。她把鳄鱼看成自己干涉别人快乐的象征。她把鳄鱼跟自己与父亲发生的痛楚经历联系了起来，父亲曾经用粗暴的方式剥夺过她的快乐。

 

这位女士反省自己的形象说道：

 

“我的确不知道，是鳄鱼缠住彩色气球，还是它把彩色气球从嘴中挣脱出来？”

 

这也许就是我们所说的，如果人们能够剥夺别人的快乐，那也能够给予别人快乐，因为人对快乐都是敏感的。

 

为研究情结，我们需要幻想作为手段，幻想包括梦境、想象、用画图的方式进行想象或者用倾述的方式进行想象，此外，还要把注意力放在触碰情结上。

 

触碰情结可以弄明白情感症结，情感症结起到疏远和异化的作用。疏远和异化掩盖了心理发展的潜力，心理发展的潜力以幻想的形式表现。

 

重现情结性片段的发生过程很重要，至少对于分析期待行为很重要，期待行为不仅触及关系的此时此刻，还涉及人生的未来。当一个人拥有多重情结时，很可能会影响对未来的希望。

 

我的一位女患者拥有多重情结，她这样说道：“重新振作起来没有用，遇到事情，我还会沉默。”

 

只要期待、渴望和空想出现，它们就受制于情结，徘徊在凝固的往日轨迹上。换句话说，就是人迷失了生活的方向，他们生活在沉重的过去和充满恐惧的未来之间。

 

总而言之，一旦情结被潜意识触及，情结就自己出现投射。 当“我”成功地出现在情结事件中，并且为此承担责任和移入情感，那么我们就可以观察到，象征是如何表达情结的。同时患者还会出现身体反应，这种身体反应可以视为象征，我们身体感觉到的情感是感官性的。

 

只要象征和与之相关的幻想出现，蕴藏在情结内的能量就会转变成重建生活的能量。

 

 

 

情结是梦境中的当事人

 

梦境中的情结是可见的和可体验的，情结就是梦境中的当事人。

 

我们应当怎样看待这个话题？可以从下列三方面分析这个话题：

 

1）梦中的主导情感指向一个情结。

 

2）情结片段出现在梦境中，或者在梦境中发生改变。

 

3）情结片段以象征形式出现。

 

我以一位三十五岁女性的梦为例，对上述三个方面进行解说，她的梦叙述了一个怕羞的问题。

 

梦者的信息

 

汉娜，三十五岁，容易害羞，她有经常被别人取笑的经历，这使她几乎不敢表现自己。

 

所导致的后果是：她很少表现自己，很少说出自己的愿望和想法，几乎从不发表自己的意见，非常拘谨，她认为自己处在生活的边缘。

 

她还常常被别人划分为“单调乏味”的人，别人都认为她和善，但是无趣。这种“划分”使她感到羞愧，她知道这种羞愧感是怎么来的，她回忆了一些情结片段，下面是其中一段：

 

我得到一条新裙子，红色的，是我最喜欢的颜色。那是在我上小学前不久的事，我非常高兴得到这条裙子，因为以前我一直穿姐姐的旧裙子。现在我终于有了一条自己想要的裙子。

 

褶子剪裁得很宽松，我穿上它，转了好几圈，裙子看上去很漂亮。全家人都笑着看我，那不是善意的笑，而是一种嘲笑。有人还说，那是给父亲穿的，我母亲，可能还有姐姐却说：“瞧，她得意的样子。”我感觉被嘲弄了，很羞愧。

 

我立刻跑回自己的房间，独自呆了很久，感到很不幸。

 

据汉娜回忆，她家里没有人为小姑娘说话，没有人对小姑娘的行为表示高兴。显然家人对孩子的满足持一种不同的态度。

 

汉娜不清楚为什么，她自然对家人嘲笑自己产生了想法。她自己认为“是家风，家里人今天还是那样！如果谁恰好不是被嘲弄的对象，谁就有一种胜利感。”

 

 

 

通过取笑他人来获得优越感，在嘲笑他人中判定什么可笑，什么不可笑。为了使自己不那么滑稽可笑，汉娜常常不流露自己的真实感觉，久而久之，直到她变得不再活泼。

 

这非常影响她处理人际关系，因为她不敢于表露真实的自己，她只有爱自己，并且这还很奏效，除了最初的魅力之外，她没有了这方面人际关系的体验。

 

梦：梦中的主导情感指向一个情结

 

梦例：

我与其他人相约在“菩提树”餐馆碰面，那是一次郊游的集合地点，我们要为一些坐轮椅的人们找个合适的碰头地点。那家餐馆非常破旧，我甚至都辨认不出这家餐馆。可是来到这里的大多数人也都很穷酸。我问自己是否我们正处在战争中，或者人人都失业了？我感觉自己很不愉快，我一直都没有发现自己穿着已经洗得很旧的衣服。最好马上离开这家餐馆，不然就会有人要求我们出示证件。

 

汉娜自己认为：“我怀着恐惧的心情苏醒过来，我在梦境中感觉不愉快，感到害怕和羞愧。所以就想到了让人们尽快地离开餐馆。”几天来，“我们的部门一直在谈论一件事情，如何为坐轮椅的人组织可行的郊游。昨天我说了自己很想主管这个项目，情况的确如此。”

 

从童年和少年时代汉娜就知道这家“菩提树”餐馆，那家餐馆经常被当成集合点，就像在梦境中一样，可是汉娜却说道：

 

“我本人总是把菩提树跟春天联系起来，跟某些女性的优雅联系起来……”汉娜迅速结束了这方面的联想，话锋转到了 “破旧和穷困”上。

 

一切都是那样破败不堪，梦境中，破旧的景象与战争和失业发生联想，令做梦者感到非常害怕。可是如果汉娜仔细想想，梦境中没有一点儿战争的征兆，所有人都只有一个郊游的目的。

 

做梦者把破旧的景象与灾难联系在一起，她让大家尽快离开餐馆，以避免“穿破衣烂衫的人”必须出示证件，让人做出类似的认同。

 

 

 

“这是我的羞愧感，这个梦是不是想告诉自己，我自惭形秽，因为我穿得‘破旧’？我不会因此感到羞愧。我并不这样看待自己。人们可以穿得比穷人的样子还要差！”汉娜有些怒气冲冲，她的话题不再关乎羞愧，反而关乎愤怒。

 

我问道：为什么此刻这样看待这个梦呢？这个梦想做什么？

 

汉娜继续说道，在做这个梦之前，自己特别想承办适合轮椅行动的郊游活动，她在别人对该项目表示兴趣之前，匆忙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她承认别人也愿意管理这个项目，但是别人没有跟她争，当时她没有感到羞愧，可是晚上回到家她感觉自己有点胆大，可并不为此感到丢脸。

 

梦把关于“羞愧”的情结片段置于一个语境中，那是与汉娜自述的体验相关联的语境，在这个语境中，汉娜感到羞愧而看不起自己，她蔑视周围环境，她把这种蔑视看成了一场灾难（战争、失业）的后果。

 

上述梦和针对该梦的对话一方面接近了做梦者害怕和羞愧的情感，另外还激起她反感、生气和愤怒的情感，反感、生气和愤怒都是羞愧的对立情感。

 

也许菩提树不仅仅是集合点，而是她自己的象征，甚至是女性优雅的象征。

 

虽然其他同事都愿意接管那个郊游项目，但是汉娜通过对梦的讲述和分析，坚定自己的想法，她列举了许多理由，为什么自己特别适合做这个项目。比如她喜欢做全新的工作，此外她是个有责任心的人。

 

 

 

梦：情结片段出现在梦境中，或者在梦境中发生改变

 

梦例：

一位女性，在父母家的房子前停车，她的汽车是流线形的，很漂亮，我父亲走出来，招呼女士靠房子这边停车。女士没有说话，重新开动汽车。可是汽车发动不起来。车子就像耗尽了电源发出几声“叹息”，女士多次尝试，都失败了，她变得有些神经质。我的父亲面带嘲笑走到汽车旁面，自以为是地问道：“您看看是不是没有汽油了？”他继续说：“车倒是很漂亮，可是没钱买汽油，还拿什么保养？”梦到此失去了线索，只见一条狗对我父亲狂吠。

 

在这个梦里，汉娜是个没有说过一句话的旁观者，“那就是我父亲，我同情那位女士，但是我相信，她内心会反抗的。梦结束时的那条狗替我出了一口气。”

 

在汉娜看来，汽车远比开车的女士重要。“那车是我一直想要的车型，它优雅、有流线形的车身，不过分夸耀，比我现在开的那款车型还便宜，它更让我喜欢。”

 

·您为什么不开这样的车？

·“我开这样的车，莫不是想让父亲或者别人做出如此恶意的反应？”

 

这个梦再现了一个情结片段：其中有一位女士和一辆汉娜想要的“漂亮的流线形汽车”，汉娜想向世人展示自己。另外还有一位父亲，他指挥女士靠房子停放汽车，可是却乘此机会嘲弄她。

 

这个梦表现的内容符合被嘲笑的体验，只是画面不同于童年得到新裙子而高兴的情景，她感到害羞，而父亲却在一边袖手旁观，反应那么冷漠。

 

梦境里的汽车还反映了其他问题。汽车首先要停在父亲房子的一边，车子或许已经没电了，这可能指做梦者已经疲惫不堪，再也没力气继续开车了。在我看来，梦境中的汽车和父亲朋比为奸，他们配合得很好。

 

 

 

·狗又代表什么？

· “显然，它从女士汽车里跑出来，来保护她，因为它对我父亲狂吠。父亲怕狗，但从来不承认，我们中间谁怕狗，他就讥笑谁，他说：‘瞧，胆小鬼，连狗都怕！’”

 

这个梦的主题是关于羞愧的问题，可梦境却显现岀了完全不同的语境，做梦者要向父亲展示自己喜欢的样子，可父亲不接受，她甚至在短时间内“停电”不能行动。

 

此时出现一只狗的形象，它表示一种反抗反应。羞愧感发生了改变，变得不再折磨人了。

 

我请汉娜想象和阐释一下这个梦：

 

“我看见一位年龄跟我相同的女士，她的车很漂亮，运动性和流线形的，红色的，马力很足。我喜欢这个女人，她就像那辆汽车。如果我精神状态好的话，也会像她一样，充满活力，却不失优雅。

 

“父亲，我的父亲，他好像比实际年龄还年轻，他好像不会变老，总是那样待人接物，这常常使我非常生气。

 

“梦境中，我不羞愧，不羞愧。狗狂吠，这是攻击行为。”汉娜哧哧一笑：“父亲怕狗。”

 

我问道：“您能否理解父亲？”

 

她说：“很困难，他喜欢幸灾乐祸，我也是。”

 

我们从主观层面分析这个梦：开流线形汽车的女人和父亲体现了做梦者的人格因素。她会像梦里女人一样待人接物，因此在意识上，她认同那个女人。

 

现实生活中，父亲也是梦中的行为方式。为了使这个情结片段能够发生变化，汉娜应当看到，她认同梦中的父亲形象，这说明汉娜认同了自己情结里的父亲一极，这样一来，汉娜自己的另一面恰好就是自负的、冷漠的和喜欢说教的，她会以父亲的方式对待他人，也会讥笑他人和让他人感到丢面子。

 

她可以在梦境中唆使狗去追猎父亲，让父亲表现胆小怕狗的一面。

 

 

 

梦：情结片段以象征形式出现

 

汉娜梦见：

一只成年的天鹅把一只小天鹅压到水下面，小天鹅挣脱出来，一下子从另一边浮出水面。这个梦重复了好几遍。仿佛像两只天鹅相互嬉水游戏。

 

汉娜解说道：“梦境里我替小天鹅感到害怕，它的羽毛还是褐色的，所以我认为它还没有成年。但是不久，我看出了没有危险，而且尽管我认为大天鹅想控制小天鹅，显得有点儿霸道，可是我还同情大天鹅。”

 

我提醒道：“这不是游戏吧？”“不是，不是可以放松的游戏，而是一场争斗。”

 

我很注意这个重复的梦：怎么会发生小天鹅一再侵犯大天鹅领地的事？梦境中并没有提示重复。

 

做梦者把自己看成小天鹅，她认为大天鹅是母亲。

 

我问为什么？“就是如此。”汉娜一直寻找机会跟母亲亲近，母亲“经常推开她。”

 

我问道：您什么时候和怎样体验这种举动？

 

“我母亲一直说我的行为是青春期的孩子，我无视她的情况，她不允许我再像个孩子。”

 

按照汉娜对梦的理解，不难看出，小天鹅一再重复相同的行为。那么小天鹅究竟想干什么？它想让母亲骄傲地带领小天鹅游泳。

 

·这跟实际生活有什么关系？

·“我想母亲为我骄傲，让我留在她身边。”

 

·为什么这个梦把天鹅作为象征？

·汉娜认为天鹅是“一种美丽的鸟，非常美丽和傲气。骄傲的天鹅，母亲和我，我们是骄傲的天鹅，是不可以被忽视的。”这是做梦者的个人想象。

 

天鹅具有一种集体意义，它们经常出现在文学故事里，用于表现人类的渴望。许多童话里都有英雄看到天鹅变成少女的描写，英雄后来爱上了少女，并藏起了少女的羽毛。少女嫁给英雄后，发现了自己的羽毛，于是飞离了英雄。

 

 

 

天鹅是种两栖动物，它通常在水里游泳，但也可以在陆地上活动和飞翔。无论是女神阿芙罗狄蒂还是阿特米斯都由天鹅陪伴，无论是爱神还是自由女神身边都有天鹅。

 

对于阿波罗和俄狄浦斯来讲，天鹅是神圣的动物，这个方面我们暂且不提。但是做梦者认同自己是小天鹅，母亲是成年的天鹅，这是一幅骄傲的和女性化的自我画像，不过还仅仅是动物层面上自我画像。

 

——为什么是动物的？

 

母女自喻美丽的、富有魅力的和不可忽视的天鹅，这种想法与汉娜的自我是矛盾的，与她的自我形象不一致，不符合她从母亲那儿获得的形象。

 

通过进一步探索汉娜的自我形象，我发现她会做多方面地解释。

 

“我可以做魅力天鹅的幻想。”

 

她当然可以这样做。但如果做梦者的因素是动物的形象，那就不是意识层面的觉悟，可是身体上的体验会造成一种猜想，象征构成的东西正好就是这种猜想：它会慢慢地进入意识层面，慢得让人们感到习以为常。

 

梦境里的情结因素，即汉娜喜欢出现在母亲面前，但总是遭到拒绝，可以继续探究并获得相应的解释。

 

·我再次提出游戏的说法：若真是游戏，那又意味着什么？

·“那它们假装游戏，其实它们在互相争斗，成年天鹅认为小天鹅还没有长大。”

 

我们必须结合这样的梦进行心理治疗。由于汉娜认为母亲跟她是竞争的关系，所以她一定相信每个女人，当然包括我都是跟她作对的，她们既不允许汉娜成为骄傲的女性，也不允许汉娜成为美丽的女人。

 

她根本无法想象，一个女人不会因为嫉妒跟她争斗，她也不会理解游戏似的争斗的意义，因为她需要这种争斗，以便找到对她的认同。

 

 

 

梦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情结和情结片段以一种语境形式出现在梦境中，情结和情结片段通过做梦会消失，情结和情结片段有时会通过做梦要求我们重新审视自己、要求我们适当改变情感和放弃不适当的反应。

 

凡是这些梦境都可以让我们清楚看到梦从哪儿来和为什么做梦。甚至还可以感觉到梦的意图和梦的去向，以及心理发展趋势，因为情结与记忆、生活往事和关系琐事相关联。

 

另外，情结还会阻止发展，情结使生活主题转移成痛苦主题，这种转移只能通过情结的方式去体验。（卡斯特：《开启生活之梦的钥匙》）

 

回忆和期待在情结和象征中是相互关联的，由于梦的因果意义不同，回忆和期待在梦境里有区别。梦中的情结不可能概括全部的生活往事，它只能指向隐藏在现实关系状况下由情结铸就的印痕。

 

另一方面，梦也有一个有的放矢的功能，它可以让人们探究到，本次梦现在想做什么？什么用意？推动什么样的发展？

 

通过与做梦者的对话和补整信息，梦的目的会变得越来越清楚。

 

 

 

作者：荣格与中国文化

文章转自知乎，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谢谢。